中国雨人之谜 第九章 险些引起一场官司的“多面手”……
更新时间:200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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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险些引起一场官司的“多面手”……
一场没有打起来的官司
1992年的岁未末,《上海法制报》险些被卷入一场官司。
这家报纸在这一年的11月5日,以第4版几乎一整版的篇幅刊发了该报记者张薇
薇的文章:《生命中的另一个世界》。内容便是陈兴时及其进行的白痴学者研究。
我们有理由相信,该报是十分看好这篇文章的,在这篇六七千字的特稿中,对于国
内外的白痴学者现象进行了综述,而此类现象在国内尚无这样的报道。文章同时还
配发了3张照片。
官司便由照片引起。
3张照片中,有两张是张兴时和他的同事们正为病人作脑诱发电位测试的场面,
另一张男性标准象的下面,则注了6年小字:“‘白痴学者’宁×”。
我们这里使用的“×”,在那张报纸上则被他的真实名字所替代,没有做任何
处理,正如那照片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一样。宁微笑着面对镜头,但那古怪的笑和古
怪的眼神,使每个读者都足以一眼看出他的问题所在。
不使用这样一张照片无疑会影响文章整体的感染力,使用了这张照片,却极可
能带来麻烦。而这麻烦就真的来了。
宁不可能直接站出来说话,但是还有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弟弟。
宁的父亲找到报社,表示要打一场官司,控告报社侵犯了宁的肖像权,伤害了
他的名誉。
值得欣慰的是,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宁的家人最终没有真的提交一纸诉状。私
下调解的内幕对我们此书并不重要,只是在半年多后,陈兴时和张明岛出版他们的
《脑诱发电位论集》时,宁的照片在眼部被遮盖住了。
有人说,如果当初真的打了那场官司,一个与此案无关的结果可能是:更多的
公众了解白痴学者现象是怎么回事。
这种对公众普及的工作,还是由别的文章来做好。
对于陈兴时来讲,宁无疑是一个特殊的发现,国际上关于白痴学者已有的记载,
至少有3条因为宁的出现要加以改写了。一个是年龄问题,文献认为,白痴学者的年
龄通常在18岁到35岁之间,突出才能在进入成年后逐渐消失,而当宁1986年被发现
时,就已经39岁了,而其在《上海法制报》露面时,已经是四十有三的中年人了,
其才能也并未消失。第二个问题是,国际上发现的白痴学者的智商一般在35到70之
间,而宁的智商只有33。第三个需要改写的是,以往记载中的通常只有一至两种特
殊才能,而宁却一般独具4种“天才”,亦堪称奇闻。
陈兴时后来在许多文章中提到宁的这3种“非常”之处,特别是一身兼具4能。
宁具有的4种能力是:日期推算、时间报刻、农历节气推算、京剧和歌曲的演唱。
但是,当我写作这本书的时候,不能不对陈兴时和张明岛两位先生的一些结论
提出怀疑,虽然陈先生是本书的学术顾问,是我的老师,但我相信作为一位真正的
学者,他是可以理解我的质疑的。
这质疑便是:宁的第4种能力,能够作为白痴学者的证据吗?
作为白痴学者,应该具备的一点便是,其某种特长的获得是没有受过训练的,
是突然间依靠某种神奇力量而持有的。如果宁是在听过一遍某段京剧唱词或某首歌
曲后,便能哼唱,对于这种能力,本书作者抱怀疑态度,因为宁是在听过之后掌握
的,则其无疑是白痴学者的一种特长。而如果是听过许多遍呢?虽然对于弱智的宁
来讲仍可以算作“非凡”,但是许多正常儿童可以做到的,是否可以称之为“天才”,
是颇值得怀疑的。为此,我后来特意写信给陈兴时先生,询问宁的演唱能力是突然
具有的,还是听熟之后获得的。陈兴时先生回信说:“听过许多遍。”所以,我不
能同意将其视作兼具4种特长的白痴学者。
1995年,在天津,一位名叫周宝立的男孩子被发现是白痴学者,他只有十几岁,
可以肯定其具有的“天才”包括日期推算、农历节所推算、痴病诊断、预测。同时,
他还具有很好的记忆才能,正在启智小学三年级学习的他,语言课本发下来后两个
星期已经把半本书的课文背下来了。但是,对于智力正常的儿童来讲,背下启智学
校的语文课本亦属可能,所以当我写周宝立那一章时,并未将此视作一种“天才”,
否则周宝立就是身兼5种才能的白痴学者了。
还是放下我自己的思考,来看一看专业人士对于宁的诊断吧。
他的父亲和弟弟具有特长
宁在上海某区一个街道福利工厂工作,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他是头胎,
比预产期晚两周出生,是顺产,出生时体重为2250克。
出生7个月后,宁因发高烧抽搐住过3个月医院,被诊断患了脑膜炎。病好好,
宁便显出精神发育的迟缓,5岁时刚会说话,6岁才学会走路。3岁那年,该上幼儿园
了,因为宁的智力发育明显低下,幼儿园拒绝接收。7岁,该上小学了,又是因为同
样的原因,被所在地的小学拒之门外。
曾经有几次,宁外出走失,多日不回家。全家人急得团团,倒处寻找。为了这
个孩子,父母费尽了心机。为了避免宁再度走失,父母下大力气看管他,教他自理。
随着年龄的增长,宁也在一点点改变,虽然其痴呆未见,但到19岁时,终于具备了
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也不再到处乱走,只是安静地在家里呆着。但是个人卫生
仍欠注意,为人处世理旬一窍不通。
在宁之后,他的父母又生了两个男孩儿。到宁22岁那年,弟弟们也都长大了,
父母的精力也都腾出了一些,便将更多的精力投到宁身上,寄希望于他能够更加自
立,能够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父母教他认字,教他计算,宁学不会。但是,他的
自理能力一点点增强,终于能够到街道的福利工厂工作了,这对于宁来讲就是一个
了不起的进步。
宁的特殊才能很可能永远埋没在众多残疾人之中,就像我们有理由相信许多白
痴学者就隐藏在各地的启智小学、福利工厂、精神病院当中一样。如果不是有了那
次纳凉晚会,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位姓宁的弱智人是白痴学者。
那次纳凉晚会是在宁24岁的时候,“革命样板戏”一统天下。一个7月的夜,宁
一家人住处所在的街道举行了一次大唱样板戏的纳凉晚会。上海的夏夜确实炎热,
人们自娱自自在“革命思想”的“教育”消磨着暑热。
“来一个,再来一个!”人们对那些唱得好的邻里善意地吆喝着。他们谁也没
有想到,一颗愚钝的心正蠢蠢欲动,一个天才正在降临。
宁忽然走出人群,走向中间空出来的那块场地,没有人知道他会做什么。有人
总试图拦住他,怕他搅了这场晚会。宁坚决地走了过去,走到众人面前,学着杨子
荣的样子做了个动作,人们开始哄笑,与此同时,宁张开嘴大声唱了起来……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也扑向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党给智慧给我胆
千难万险只等闲
好一段《智以威虎山》!虽然咬字不清,但那韵味,那作派,分明一个杨子荣!
人们先是一愣,继而哄笑,接着是好奇地议论起来……
宁一发不可收拾。那天晚会后,那条弄堂的居民便时常可以听到他的京剧唱腔,
看到他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智取威虎山》、《沙家滨》、《红灯记》、《平原游击队》、《龙江颂》,
八个样板戏,宁竟然能够哼唱出其中五个的许多唱词。宁的确爱听广播里播放的样
板戏,但他此前从未开过口,更没有接受过任何与音乐和演唱有关的教育,一夜之
间竟成了歌唱家,不能不令人称奇。
那条弄堂附近的居民很快都知道了,他们有一位歌唱家邻居,只不过这位歌唱
家的喉咙是嘶哑的,于是人们戏称他为“沙龙音乐家”。
由演唱而起,宁的“天才”一件件显示出来,变得越来越神奇了。问他某年某
月的某一天是星期几,宁张口就能答出来;问他每年农历二上节气的公历日期,亦
脱同;更奇的是,根本无须看表,宁就能基本上正确地报出时刻!
宁让那条划里的上海人着实开了眼界。与此同时,人们也在思考着,宁何以具
有这样无法解释的“特长”呢?宁的父母却安之若素,不以为然,从没想过要带孩
子去看医生,对于解开这些谜也不感兴趣。
直到1986年,上海市精神卫生研究所的人时才得到了宁的种种信息,于是进行
了走访,证实他是罕见的白痴学者,并开始作研究。
陈兴时在宁的家庭当中,找出了一些表面与宁的特长有关的联系。
宁的父亲是机械总工程师,擅长记忆科学数据和数学公式,其记忆能力明显超
过常人。宁的母亲系药剂师,未发现明显特长。而宁的二弟智力同样正常。宁的三
弟经宁年幼7岁,在化工厂工作,对于音符声乐有特别的鉴别能力,听觉也特别灵敏。
在宁的父亲和三弟身上表现出的这些特长,是否与宁的“学者”才能有什么内在的
联系呢?学者们曾进行过这样的思索与研究,但是没有找到必然联系的证据。
特殊的考核
上海市精神卫生研究所对宁进行了长期的追踪观察和研究。
宁的智力明显缺陷,常识判断能力极差,对医生的指导语不能理解,时常答非
所问。张明岛和陈兴时发现,宁几乎完全缺乏逻辑推理和解决问题的抽象能力。对
宁进行成人智力量表测定,结果是:宁的语言分为6,语言智商为35;作业分0,作
业智商0;全量表分6,总智商小于33。脑诱发电位检查,各皮型基本正常。
对于宁显示出来的日期推算,农历节气推算、报时和演唱4种才能,张明岛、陈
兴时和他们的同事们,也做了多次考核,得到一一验证。
宁对日期的推算能力并不是没有限度的,大体上是对1975年至1989年之间的日
期有推算能力,而对于1975年和1985年的日期,宁的推算能力最强,总是不加思索
地说出来,而且正确率是百分之一百。
1986年8月6日、1987年1月21日、1987年7月29日和8月7日,医生们对宁先后进
行了4次测试。
“1975年2月11日是星期几?”
“二。”宁以最简单的音节作答。
还没等医生提下面的问题,宁又说:“大概是年初一。”医生看日历,他果然
答对了。
一位医生说:“我的生日是乙丑年三月初六,那一天是星期几?”
宁对“乙丑年”三字显然感到困惑,好在有他的母亲在场,立即向他解释,于
是,宁脱口而出:“四。”也就是星期四的意思。回答正确。
医生又追问:“1988年3月8日是星期几?”
宁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二。”又对了。
但是,当医生问宁简单的四则运算时,他却无法回答了。
每一次测试,医生们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事后统计出宁的正确率。
在第1次测试中,医生们共提出40个日期,请宁说是星期几。宁只回答错了9个
成功率达到77.5%。答错的那9道题。医生当即指出他的错误,宁能够做到立即纠正
成功的为8道,成功率也高达89%。
第2次测试时,医生提出50道题,宁一次答对43题,成功率为86%,那7道答错
的题一次纠正成功率达到71%,也就是说其中有两道题没有纠正对。
第3次考核时提出了50道题,宁全部答对,成功率达到100%。
第4次考核的正确率也达到100%,当时宁是来做脑诱发电位,在场的4位男医生
和2位女医生对他做了随机测试,提出34个日期,顺问、倒台问,过去、将来,宁竟
然屡试不爽。
宁在报时上表现出的才能在以往发现的白痴学者中为罕见。别人问宁:“几点
了?”他无须看表,能立即正确地说出当时是几时几分,误差不超过5分钟。
医生们对他的这一特殊才能也做了测试。
1987年1月21日上午7点45分到下午13点30发,医生们随机30次向宁询问时间,
只有两次宁的回答误差较实际时间超过了5分钟。
1987年4月29日下午,医生来到宁的家中为他作测试,在从16点30分到28点这段
时间里,医生24次问及宁时间,他也只错了3次。这里的“错误”仍以误差超过5分
钟为准。
接着同样的误差标准,1987年7月7日上午9点到下午15点的30次测试中,宁错了
4次。而在一个月之后的8月7日上午,神经生理室的3位医生对照着手表逐一询问宁
时间,宁回答的准确性让他们感吃惊。
农历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每年每个节气出现的月份通常是相同的,但具体日
期却不一致。医生们对宁进行了测试,发现他可以准确地说出1983年到1987年间千
节气的确切日期。医生们对这5年中每年的农历二十四节气的日期进行了测定,它们
是:一月份:小寒、大寒;二月份:立春、雨水;三月份:惊蛰、春分;四月份:
清明、谷雨;五月份:立夏、小满;六月份:芒种、夏至;七月份:小暑、大暑;
八月份;立秋、处暑;九月份;白露、秋分;十月份:寒露、霜降;十一月份:立
冬、小雪;十二月份:大雪、冬至。
医生问宁:“甲子年立春是几月几日?”对于“甲子年”这一名词,同样由宁
的母亲给宁做了翻译。
宁说:“农历十二月十五,公历1985年2月4日,星期一。”
医生又问:“丙寅年大暑是几月几日?”
宁答:“农历六月十七,公历1987年7月23日,星期三。”
又问:“丁卯年冬至是几月几日?”
宁答:“农历十一月初二,公历1987年12月22日,星期三。”
宁的这些回答都正确了。
对宁的检查结果如下:1983年各节气日期答对了17个,正确率为70.8%;1984
年答对了21个,正确率为79.2%;1985年正确率为91.7%,也就是说答对了22个;
1986年的正确率是87.5%,答对了21个;1987年的正确率为100%,宁对这一年的
节气日期如数家珍,了若指掌。
医生对宁的京剧和歌曲演唱才能也进行了考核。
医生说:“你还能唱《智取威虎山》中那段吗?”
宁脱口而出: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藏在山间
壮志撼日月
雄心振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捣匪剿叫他地覆天翻
“还会唱别的歌吗?”医生又进行着启发,“会不会唱《红灯记》、《沙家滨
》?”同时哼着曲子引导宁,宁果然跟离唱起来……
宁被证实,能够演唱京剧样板5首,同时还可演唱文革期间的政治性歌曲6首。
那么,宁是不是能够哼唱现代流行歌曲呢?
当时电视上正在播映《济公》,医生问宁:“你能唱《济公》吗?‘鞋儿破…
…’”
不待医生说完,宁便接着唱了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
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宁唱《济公》一曲时最是投入,声情并茂。
随后,宁又为大家唱了《万水千山总是情》。医生们得出的印象是:曲子基本
正确,但咬字不清楚。
马文、宁,这两位白痴学者的发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成就了张明岛和陈兴时
的研究,歙他们成为国内研究白痴现象为数不多的学者中较早起步的人。特别是他
们将脑诱发电位应用于对白痴学者的研究,为国际首创,他们先后发表了《白痴学
者》、《白痴学者神经生物学研究的某些动态》、《一例女性白痴学者的临床现象
学观察》、《一例中年口痴学者追踪研究》、《我国新发现5例男性白痴学者》等论
文,在医学界产生一定影响,我在北京等地采访时,许多没见过陈兴时和张明岛的
医生也都谈起他们的论文,而其中许多文献成为我写作此书的重要素材。
1995年8月,我到上海采访陈兴时先生,得以掌握了马文和宁的有关情况。陈兴
时先生后来应邀担任了我这本书的学术顾问,准允我引用他论文和书中的资料。我
同陈先生的交谈没有止于学术,而且涉及到人生的许多层面,他的人格力量命名我
由衷敬佩。
中国白痴学者现象的研究,任重而道远。
我虽然没有见到宁,但当我想起这样一位中年白痴学者的时候,当我写作此章
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直闪现着这样一个现象:貌似痴呆,实则拥有非常智慧的济
公,穿着破旧的袈裟,在山水间一颤一跛地奔走,他嘻笑着,摇着那把破扇子,不
停地哼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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